《火烬水葬》

手术刀划开胸腔的瞬间，林夕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细微的脆响。

无影灯在视网膜上灼出青白的光晕，止血钳从指缝滑落，在金属托盘撞出惊心动魄的锐响。

"林医生？"麻醉师担忧的声音隔着三层口罩传来。林夕将右手藏进手术服褶皱，

左手稳稳钳住断裂的肋软骨。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，鲜血从患者胸腔喷涌而出，

溅在她护目镜上绽开猩红的花。"准备自体血回输！"她声音清冷如常，

喉间却泛起铁锈味的甜腥。余光瞥见观摩窗外的身影，黑色大衣上还沾着十二月的初雪。

手术室气密门轰然洞开。"胸外三刀完成血管吻合。"器械护士递来持针器时顿了顿，

"林主任，您的手..."林夕咬住橡胶手套边缘扯下右手的束缚，

紫红色淤痕从虎口蜿蜒至小臂。她将缝合线穿进3/8弧针，针尖刺入心肌的瞬间，

观摩窗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"顾先生！

家属不能进..."巡回护士的惊呼被男人掐断在掌心。顾明渊的皮鞋碾过满地沾血的纱布，

黑色领带垂在无菌单上，像条蜿蜒的毒蛇。

他盯着林夕口罩上方苍白的眉眼："苏眠要是醒不过来，你这双手...""顾总，

这是正在跳动的心脏。"林夕的镊子轻点患者胸腔，"不是您并购案的合同。

"针尖穿过冠脉时精准避开神经束，却在尾指不受控的震颤中将缝线扯出细小裂痕。

监护仪再度尖叫。"肾上腺素1mg静推！"她扬起下颌示意护士擦汗，

露出的脖颈线条像绷到极致的琴弦，"现在，要么出去见证奇迹，

"染血的睫毛在无影灯下颤动，"要么留下欣赏死亡。"顾明渊的手背暴起青筋。

监护仪突然恢复规律的滴答，巡回护士长舒一口气："心率84，

血氧98%...""不愧是胸外第一刀。"他冷笑转身，

大衣下摆扫落器械台上的琥珀标本。封存着蓝色鸢尾的树脂块四分五裂，

那是三年前林夕主刀他心脏手术时，从监护仪上摘下的电极片。林夕踩住一片飞溅的碎屑，

福尔马林气味混着血腥涌入口鼻。手术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，右手指节扭曲成怪异的弧度。

最后一次清创时，她听见苏眠在麻醉苏醒期的呓语。

"明渊...别怪夕夕..."无影灯在她瞳孔里碎成流星。十年前医学院解剖课上，

少年顾明渊也是这样隔着玻璃看她操作手术刀。那时他会把她的右手揣进大衣口袋暖着，

说这双手是要拯救万千生命的。"患者转入ICU观察。"林夕扯下手术帽，

栗色长发落在渗血的纱布上。更衣镜映出她右肩不自然的隆起，

那是上周在矿场紧急营救矿工时，为矿工挡下落石留下的淤伤。储物柜突然被巨力掀开。

顾明渊掐着她后颈按在镜面上，破碎的琥珀扎进掌心："为什么要接这台手术？

骨科说你上个月就提交了肌电图异常报告。"他的拇指摩挲她突起的颈椎棘突，

"抖成这样还能拿刀，林主任对自己可真狠。""苏眠的肺动脉被方向盘刺穿时，

"林夕望着镜中他猩红的眼角，"全市能站着完成ECMO建立的胸外医生，

"她掰开他染血的手指，"只剩我这个即将拿不稳刀的渐冻症患者。"更衣室陷入死寂。

顾明渊突然嗤笑出声，眼底却结着千年寒冰："真不愧是医学狂人，

连演戏都要拿绝症当筹码。就算苏眠喜欢我，我希望你也可以坚守自己的医德，一视同仁，

尽力救治，林夕不要再因为你的嫉妒让我失望。"他碾碎地上的琥珀残片，

"还有你以为我会信？你？渐冻症？呵呵，谎言说多了怕是连你自己都相信了吧，林！医！

生！"警报声撕裂凝固的空气。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："ICU三床室颤！

患者苏眠..."林夕的白大褂卷起一阵消毒水味的风。

她没看见顾明渊捡起角落里遗落的阿普唑仑药瓶，也没看见他望向自己背影时，

瞳孔里碎裂的星光，和满腔的怒火。ICU蓝光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熄灭时，

第二天办公室里林夕正用左手给右手注射甲钴胺。针尖刺入尺神经的瞬间，

更衣室的门被撞出蛛网状裂痕。"解释。"顾明渊将药瓶砸在镜面上，

阿普唑仑药片雪花般散落。他掐住林夕注射到一半的手臂，"给清醒患者开抗抑郁药，

林主任的医德被狗吃了？"林夕盯着镜中男人暴怒的倒影，突然想起那年在急诊科，

他也是这样攥着她被医闹划伤的手腕。只是那时他眼里盛的是心疼，此刻却淬着毒，

也意识不到此刻他掐住的手臂针孔已然冒出缕缕鲜血。"这是苏眠车祸前开的处方药。

"她拔出针头，淡蓝色药液顺着静脉蜿蜒，"顾总不妨查查监控，

看是谁..."尾音被突然逼近的体温碾碎。顾明渊的领带绞住她脖颈，

烟草味混着龙舌兰酒气："监控显示昨晚十点零七分，你拿着这瓶药进了苏眠病房。

"他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医用胶布，"需要我复述护士证词吗？”林医生撕了镇静剂包装。

呼吸机警报声穿透墙壁。林夕的右手不受控地痉挛，针管滚进排水槽。

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："顾明渊，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肺思考了？

"记忆突然闪回至医学院时代。深冬的解剖室，她踮脚为他系手术帽绑带，

少年耳垂红得像要滴血。而此刻他的耳廓却结着霜，手指掐得她肩胛骨咯咯作响。

"苏眠血液里检出三倍剂量的阿普唑仑。"他甩出一叠化验单，"她差点在睡梦中窒息，

你却说这是意外？"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。昨夜分明是苏眠攥着她的手哀求："林夕，

求你给我开点助眠药吧。"但她没有注意到病床监控探头诡异地转向墙壁，

她记得清楚开药时特意勾选了"非镇静类"。玻璃窗突然映出苏眠苍白的脸。

她穿着病号服赤脚坐在轮椅上站在走廊，手腕上的留置针还在渗血，像个午夜游魂。

"阿渊..."虚弱的呼唤让顾明渊浑身一震。苏眠艰难的推着轮椅进来，

蝴蝶骨透过病号服凸起锋利的弧度："别为难林夕，

是我求她开的药..."林夕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苏眠说话时右手小指在身后比划数字"3"，那是她们大学时期约定的危险暗号。

当年在山区义诊遇到泥石流，苏眠就是用这个手势告诉她"三点钟方向有落石"。

此刻这个手势却像淬毒的刀。顾明渊甩开林夕接住苏眠的瞬间，

林夕看见苏眠唇边转瞬即逝的笑。

少女时代的苏眠也曾这样笑着把解剖课成绩单拍在她面前："这次终于赢过你了。

""去处理伤口。"顾明渊打横抱起苏眠，语气温柔得令人心颤。经过林夕身边时，

他压低声音："你该庆幸她活着。"林夕的右手撞在储物柜尖角，剧痛让她想起矿难那天。

坍塌的矿井里，她也是这样用身体护住伤员，右肩粉碎性骨折时都没松开止血带。

消毒液在伤口泛起白沫。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苏眠的尖叫："不要！别碰我的药！

"林夕冲进病房时，看见顾明渊正攥着苏眠的病历本。少女蜷缩在床角发抖，

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："阿渊，

那些记录是假的...林夕没给我过量用药...""苏眠！"林夕的警告晚了一步。

顾明渊撕开伪造的医嘱单，上面赫然是林夕的电子签名。

他转向林夕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："上周医疗事故听证会上，

你说过永远不会碰精神类药物。"林夕的喉咙像被冰碴堵住。

那场听证会是为保下滥用镇痛剂的实习生，此刻却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。

她终于明白苏眠5天前为何非要她帮忙调试电子签名系统。"这是医疗欺诈。

"顾明渊按下呼叫铃，"报警。"林夕的右手突然能动了。她夺过病历本塞进碎纸机，

却在按键瞬间被顾明渊拧住手腕。苏眠疼的眼泪砸在销毁键上，碎纸机发出饥渴的嗡鸣。

"顾先生连白大褂都不让我脱就急着兴师问罪？"林夕甩开被攥红的手腕，

化验单在夜风里簌簌作响。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手术疤痕，"这道取骨刀痕，

是你置换心脏搭桥手术时留下的。"顾明渊的瞳孔剧烈收缩。那年他胸骨被劈开时，

林夕偷偷取下自己第七根肋软骨做移植支架。此刻那道疤却像条蜈蚣，嘲笑着他的忘恩负义。

苏眠突然剧烈咳嗽，指缝间渗出鲜血。顾明渊几乎是本能地按下紧急按钮，

却在转身时被林夕扯住衣袖："她咳血的颜色不对。""滚开！"他挥开她的手。

林夕撞翻器械车，玻璃药瓶在瓷砖上炸开晶亮的花。一片碎玻璃划破苏眠脚背，

鲜血滴在地面形成诡异的十字。"患者血氧骤降！"赶来的住院医生惊呼。

顾明渊将苏眠抱上转运床，橡胶轮碾过林夕散落的发丝。她趴在地上捡拾化验单碎片，

突然发现苏眠的血常规报告上，血小板数值被修改液覆盖过。呼吸机警报声渐行渐远。

林夕扶着墙站起来，右手指尖开始发紫。渐冻症病情进展比预期快得多，

她摸出白大褂里的琥珀碎片——今早从更衣室地板夹缝找到的。

蓝色鸢尾的花瓣上粘着新鲜血迹，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。

三年前她送顾明渊这个标本时说过："等我的手指再也捏不住缝合线，你就把它摔碎吧。

"第二天窗外飘起今年的第二场雪。林夕把琥珀残片放进离心管，

突然听见顶楼传来金属碰撞声。她追着声音来到天台时，

看见苏眠正把阿普唑仑药瓶往配电箱里塞。"收手吧。"林夕的声音散在夜风里，

"当年解剖课你故意划破我手套，也是用的右手小指打暗号。

"苏眠转身时眼底闪着疯狂的光："可你当年还是替我瞒下了HIV阳性的事。奥对，

还有我一夜情后意外怀孕生子流产的事，我真是应该感谢你啊，我的好朋友夕夕，

多亏你的隐瞒，让我可以继续爱阿渊。"她晃了晃药瓶，"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不是维生素？

"林夕扑过去的瞬间，苏眠自己向后仰倒。铁门就在这时被撞开，

顾明渊看见的是林夕将苏眠推下护栏的画面。"不要！！"苏眠悬挂在十二楼边缘，

病号服在风里猎猎作响。她望着林夕笑出眼泪："夕夕我不怪你给我过量用药的事，

我知道你生气我喜欢阿渊的事情，这是我欠你的，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开心，

我可以用这条命补偿你，偿还你当初的救命之恩。"十年前图书馆顶楼，

苏眠因论文被剽窃试图轻生时，是林夕用止血带缠住手腕救下她。

此刻林夕的右手却僵在空中，像株被速冻的植物。

顾明渊的拳头擦着林夕耳际砸在水泥墙："你让我恶心。"他拽着救援绳纵身跃下时，

林夕的右手终于抓住他衣角。布料撕裂声与苏眠的尖叫同时响起。苏眠被救后，

护士带回病房，进行检测治疗。第二天，

林夕看着手机上的短信:“我们谈一谈吧——苏眠”，终究还是赴了约。

太平间负二层的排气扇嗡嗡作响，林夕看着躺着停尸床上的苏眠，

她拿着听诊器贴上苏眠心口。月光从通风口斜切而入，在阿普唑仑药瓶上折出冷光，

瓶身倒影里映着监控摄像头转动的红点。"别装了。"林夕的镊子夹起苏眠眼皮，

"现在没有别人，没有顾明渊，想说什么？"苏眠突然睁眼，

针头抵住林夕颈动脉："师姐还是这么聪明。"她晃悠着针管，“你猜，

阿渊看到你给我注射违禁药品会是什么反应?”冷藏柜突然发出嗡鸣。

林夕反手扣住苏眠手腕，却在触到脉象时瞳孔骤缩——细数脉，典型的HIV并发症。

"三年抗逆转录治疗很痛苦吧？"林夕松开手，"当年替你隐瞒，不是让你用来害人的。

"苏眠的笑声在停尸间回荡："可你还是替我做了HIV阳性孕妇的剖宫产，

害自己染上..."她突然掀开林夕的衣领，"让我看看针眼有没有溃烂？

"回想起那天在产科手术室。那场没有防护的紧急手术，

林夕戴着破裂的手套接过血淋淋的新生儿。此刻她锁骨下的淋巴结肿块，

正在白大褂下隐隐发烫。警笛声由远及近。苏眠癫狂的大笑起来“忘记告诉你哦，

来之前我已经告诉阿渊说，你要约我和解，但是却要求我一人过来，

你可能心里对我还有怨恨，我害怕…听见警笛了吗？没想到啊，阿渊也会这样怀疑你，林夕，

看看你的爱是多么可笑吧！”说话间苏眠将针筒塞进林夕掌心，

突然抓起针筒准备划向自己颈动脉。林夕扑救时药瓶跌落，三十粒阿普唑仑滚进排水沟。

"林医生要灭口吗？"顾明渊的皮鞋踩住滚落的药片。他身后站着两名警察，

手电筒光束里浮尘狂舞。林夕的白大褂衣角卡在尸柜缝隙，上面沾着苏眠的血指印。

她想起今早被院长叫去谈话时，抽屉里那份渐冻症确诊报告不翼而飞。原来，

每一环都被苏眠计划好了。"患者苏眠指控你故意杀人未遂。"女警亮出手铐，

"请配合调查。"解剖台的不锈钢边缘映出苏眠得逞的笑。

林夕突然抓住顾明渊的腕表："配电箱第三格，有你要的真相。

"那是她昨夜藏离心管的位置。顾明渊甩开她时，腕表划破她眼尾。

鲜血滴在苏眠伪造的病危通知书上，晕开"林夕"签名处的红色指印。警车驶离医院时，

林夕看见实习生小夏举着手机追出来。女孩嘴唇开合说着什么，口型是"监控录像被删了"。

上周矿难现场，这个憨直的姑娘曾哭着求她教胸腔闭式引流。审讯室的强光灯下，